艾克指尖的轻柔划过白皙背脊的肩胛之间，易木芽的呼吸收紧又放松，她侧身翻过来蜷曲作一团，像阳光下懒洋洋的猫。她的眼睛里有探求的愿望，她枕上他宽阔的胸膛，抬眼的眸光中在诧异些什么。
“有什么奇怪的吗？”
“啊没有……唔感觉差别好大呀，明明是同种生物。”
艾克不禁失笑，男女差异理所当然，但又进一步理会到，她指的可能是生物雌雄的差异，于是又陷入了思索。
“长期社会分工造成的吧，为了生存。”
“是啊，只是为了生存而被迫形成的差异，在我们感觉起来却成了美。”
易木芽挽上艾克的脖颈，暖洋洋的吹息抚到他的耳边，艾克翻身下去，他就成了坚实的基座，而其上是柔美的神邸雕塑。然而神邸垂下了高贵的容颜，基座和雕塑浑然一体了。
“有些时候我会想，你真的是维护工，而不是哲学家吗？”
“我才是会想，你真的是船长、人委、X后继人，而不是勤勉的维护工吗？”
“是啊，和你比，我更像维护工。”
声坠，惊呼响起，艾克的身体力行让易木芽浑身颤起来，古老时代汽笛般尖锐的声响不自禁地从她的喉咙中喷薄出来，却并不忽然而绝，悠长持续起伏，又向着更高的峰攀援上去。某个瞬间艾克觉得这场攀援永远不会止息，直到热烈的泪水滴落到他脸上，他听到她隐含在尖锐中的温软呓语。
“求求你，杀了我。”
“求……让我……停在，这里。”
这个瞬间还在持续，她祈求的这一刻还在持续——艾克知道她祈求的绝非这短短的瞬间，绝非激烈的顶峰——她很懂事，她知道X后继人意味着什么，也知道自己踏入了禁域，往后的时间相比此时的鲜活，只会流进静止的死海，一成不变，他们都会彼此孤独的守望，直到近乎静止的时间真正静止。
“让……我们都，达到……完全……”
何等的真切，何等地坦率，艾克知道她的每一声呓语都是她的内里，因此他无法违抗。那是高高在上的神谕，忠实的仆从怎么能够违抗。于是他的双手从她的臂膀延伸了上去，像是缠住神像的荆棘般抚上了她的脖颈，收紧，再收紧。
古老汽笛般的呼声拔高了速度地攀升着，在让人以为永远不会到来的顶点戛然而止，他们的泪水终于融到了一起，紧接着是身体都像是融化了般地消失进一片空白之中。
然而艾克清楚，这一次，能从空白中苏醒过来的，只剩下他一个人。
然而这次，不是纯粹的空白，她的声音还在回旋，几乎都成了空白世界的一部分。
“只是为了生存而被迫形成的差异，在我们感觉起来却成了美。”
“你做到了我当初没能做到的事情。”
红衣X端坐在交叠的悬浮窗口后面，透过暗蓝色窗口的目光，夹杂着欣赏与痛惜。
“你也想过杀了他吗？”
艾克的双眸湮没在一片阴霾中，他的脸上没有情绪，形如完全置身事外的审视者。
“不是我想过，而是我们想过，虽然这听起来像是给自己开脱。”X关掉浮窗，起身，止步在艾克身侧，“这里归你管了，我还会停留一段时间，直到你彻底熟悉。”
X抖开常年罩在身上的赤红长衣，把它披在艾克身上。新一重的阴霾更深地笼罩了他的表情，X的真容在他面前彻底显现出来——那是个漂亮的女性，岁月似乎都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，她还鲜活在盛开的时候，但这些都不能在他眼里搅动波澜——因为这一刻他是X。
“变回卑芫的感觉怎么样……”
艾克的语气平静得几乎听不出是询问。
“回不去的，说过卑芫早就死了，就像易木芽已经死了一样。就算你正式接任，我被押送去沽朴森，一切也都不会改变，即便彼此能够原谅对方，也无法原谅自己。”
“那只是你不想改变，你恐惧改变。我会把夕象也送到沽朴森去的，就像你说的，他太危险了……还有，你们这该死的一家，应该团聚。”
旧的X难以想象继任者是如何毫无波澜地说出这样尖锐的词句的，她只知道自己心里某个坚实的部分开始出现罅隙了，这罅隙早晚有一天会轰然裂开，而她在没有光的地方生活得太久，恐惧一切都在忽如其来的烈光中消融。
“那你当初效忠他捍卫的求真和自由呢？”
“在人类社会、文明的延续面前，真相和自由毫无意义，我正是彻悟了这一点才能披上这件红衣的，难道不是吗？”
“很好，很好……”
褪下红衣的人忽然觉得自己老了，她再说不出什么了，只能任由虚浮的步伐带着身体离开这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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